人们在谈起樱花的时候，当然不仅是指作为植物的樱花，任何对日本文化有过一些许了解的人，都能或多或少在内心上感受到樱花背后具有某种象征的内涵及意义。但那背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？我们要如何捕捉呢？

今天主要说以下 3 点：

1、樱花在日本的内在象征因素

2、樱花传统严肃的一面， 在日本电影中的缺位

3、樱花颠覆的一面,在日本电影里的丰富表现

1.樱花在日本的内在象征因素

我想，在交代樱花的象征意义之前，首先需理解象征的内在因素。

因为抛弃了对象征的认识，当我们运用个人知识与经验去解释和理解樱花文化的时候，很可能形成一种误解。

△ 此外我们私自构建的樱花及其文化内涵之间的联系，或许也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幻想。

关于象征的误识，通常是象征的两个因素的结果：1.每个象征都有宽泛的意义域，这很可能使得在一个特定情景中，多重意义共存。

2.由于通过象征得出的意义是一种抽象概念，为此象征意义是体现在过程和关系之中的，比如生与死，美与丑，雄与雌等等。

因为抽象概念在现实中没有与之对应的实体，它需通过事物的状态，事物间的关系得以体现，正如，生，死，美，丑，雄，雌都无法孤立地体现，他们需依附事物，并根据其对立面体现出来。

依据象征的这两种内在因素，樱花的象征意义亦可能在同一情景中有着多重解释，同时，也存在了樱花的意义被持有不同目的能动者调动，扩展的可能。

比方说，日本人用“樱花的盛开与凋零”分别来形容升学的成功与失败；古人将樱花挂在自家门前，或在自家门口种植樱花，以为粮食的丰收祈福；二战时，在神风敢死队自杀士兵身上插上樱花以彰显勇气。

而让我印象最深的，是2011年日本大地震后，人们在福岛县举办的“万株樱花种植计划”。按其他国家的理解来看，或许会觉得很奇怪，为什么经费不是先拿去用作更紧要的事，而是去种樱花？

而日本人的回答却是：他们要通过这项计划，让这片土地更美，重新号召人们面对自己的责任，同时也是一种赎罪，净化自己的灵魂，将这种精神连同樱花一同留给未来。

此时的樱花，俨然已成链接过去与未来的精神与灵魂上的结。我一直认为日本人最了不起和最聪明的地方是，他们知道如何通过美的形式去传递观念与精神。

通过上述不同的例子，我们可以发现在个体，集体的层面，樱花如同稻米，寿司，富士山，武士等，成为日本人自我的表征及符号.

△ 人们可以从樱花，稻米，富士山，寿司，武士等概念中，对日本人及日本民族形成模糊的认识。

甚至根据这些概念的信息，尝试着对日本人及日本民族做一次笼统的形象勾勒和描述，但樱花的象征不能看作一个封闭的，静止的符号。

在樱花象征意义背后的文化，是流动的，发展的，复合的，从而我们才可能从不同的艺术形式，载体，作品中领略和捕捉意义不同的樱花文化。

2.樱花传统严肃的一面,在日本电影的缺位

在此，我想以若干部电影来做关于樱花文化的不同内涵及意义的佐证。

首先要阐明的是，电影可以是一种情感的历史，因为无论电影作者本人，抑或制作电影的过程，都处在了自身的历史场合，受到了不同历史时间段的文化感召。

对于樱花的象征意义，是否有可能从整体上，民族层面上对其做出精准的解释呢？

△ 假如我们将樱花的象征内涵理解为一种带有普遍性，甚至全球性的共识，以此为前提，当我们再从具体的艺术作品中寻找樱花文化的时候，必然产生某程度的偏颇。

因为我们无疑否认了关于樱花文化的民间解释和个人解释，也否认了文化的历史属性，并直接将所谓官方意义套用在具体的艺术作品中，站在了局外人的立场，以异国情调的心态去揣测了樱花的象征意义。

我想用樱花这种形象和符号在电影中缺位的情况，来强调樱花在国家层面的象征意义。其次，是通过关乎老百姓生活的电影，共睹樱花的民间心象风景。

2001年，迈克尔贝拍摄的美国商业娱乐战争电影《珍珠港》即运用几处极具象征性的符号内容，勾勒出美国人眼中的日本国家形象：代表当时世界最高技术水平的零式战斗机群，低空掠过极具日本地理风貌代表性的山峦，近处是两个扮演着战争游戏，正在撒尿的村郊孩童。

△ 自始至终，日本人的形象都在影片中没描述成一个持有某种原始农业色彩，又兼具极高军事工业水平的神秘

《珍珠港》 原始与现代，现实与幻想，严肃与童真，三对关系同时呈现在观众视野，在这里，有一种刻意地，强调日本发展落差的意识。

如果我们需要对同一题材，不同立场的电影做对比，可以参照同样讲述珍珠港事件，1970年，由日本国民大导深作欣二拍摄的战争影片《虎虎虎》，以及2011年由成岛出拍摄的《山本五十六》。

△《虎虎虎》

△《山本五十六》

尽管二者皆揭示了战争的残酷，但对于日本形象的描述，侧重体现了其现代化的程度和讴歌日本军人面对死亡的果敢勇气。

这种落差同样地被表现在日本本土反战电影中，比如2013年由老牌导演降旗康男拍摄的《少年H》。

无论是《珍珠港》，抑或《少年H》，国家与民众二者都以符号性的要素被放置在画面，形成了某种对战争结局的预示。两部影片对于敌人的形象的描述，都是简单而生硬的，比如《珍珠港》中将尊皇旗帜以前景要素安插在玩耍的孩童之前。

△ 《珍珠港》

通过追忆美国乡村生活，突显美日战争的背景下，个体对于战争怀有的不同心境，以更具亲和力的家园的形象，粉碎日本的国家概念。而《少年H》中，则用一张单纯的帝国大厦的相片象征美国的强盛。

细想之下，这种相互认识是异常生硬，流于表面的，然而这种生硬却是必要的，因为正是这种生硬，体现出作者与作品的国别和民族身份。

但我们发现，在这几部电影中，樱花的形象是不存在的。对此，我将之理解为必要的缺位。

这里要首先阐明的是，樱花在明治时期开始，其文化意义已被军国主义所浸染，樱花文化中所折射的生死观，美学意识被谨慎地调动为一种为天皇，国家牺牲的徇烂勇气。

而讲述美日战争关系，作为美国主旋律色彩的影片《珍珠港》，以及作为反战反思的《少年H》，忽略樱花的形象是极可能是谨慎而有意识的。

当被公义判断为绝对错误的战争与美学追求含混一体，任谁也无法承担即将到来的后果与指责。

若需对这种樱花的缺位的谨慎处理多加证明，2013年山崎贵导演的，怀着暧昧态度的战争电影《永远的0》则是一个佳例。

《永远的0》是一部关于神风特工队的影片，事实上，真实历史中，神风特工队所驾驶的飞机两侧，是印有樱花的印记的。

如需对樱花背后的美学意义被军国主义所利用，这一种罪恶而高妙的行径做出具体的控诉，人们首先会回忆起当年自愿牺牲的神风特工队军人壮烈惨绝的死。

通过历史资料，我们可以发现这些神风敢死队的成员，大部分是具有高文化素质的，意即他们并非单纯的极端民族主义或爱国主义者，在精神层面上驱使他们甘愿牺牲的，并非是国家的训条，而是近似生命意义的追求与冲动。

《永远的0》中对于画面的调度始终是谨慎的，自始至终樱花的形象只出现在一幕温馨的家庭场景之中，并巧妙地将战士的牺牲，归咎到一种人本与理想主义的个人行为，这种意识，通过主演极具感染力的表演所传达。

当我们意识到樱花可以上升为民族形象之时，也不难理解在战争电影中，对樱花形象要素的使用需三思，正是这种樱花形象的缺位，反让人认识到外国人及日本人对樱花的暧昧态度和复杂情感。

而包括电影在内的媒体，也正是催生这种认识含混与情感复杂的原因之一。日本人在漫长的自我身份确认过程中，有意识地将樱花树立为民族性象征，作为摆脱他国文化影响的有利工具。

尽管文化的形成不可能是单纯的内部作用的结果，意即，不存在一种无需任何外力影响，在日本国内自发产生的“纯净文化”。

3

樱花颠覆的一面

在日本电影的丰富表现

以上是为樱花传统而严肃的一面，那么樱花可有颠覆的一面呢？我们用1980年，由异色导演铃木清顺拍摄的《流浪者之歌》来举例。

《流浪者之歌》中樱花着实是诡异的存在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，因为在这部影片中，樱花的象征意义和形象是如此地超越与另类。

△ 影片关于樱花的描绘给观众留下最深刻印象，以及疑惑的，莫过于一幕对樱花的负片拍摄。

《流浪者之歌》是铃木清顺“大正三部曲”的首部。顾名思义，这是以日本大正时代为背景的一段关于流浪与男女间情欲的故事。

将其定义为一则故事，或许是误会，因《流浪者之歌》更像一幅充斥支离破碎的奇思异想的大正浪漫浮世绘。

△ 《流浪者之歌》

近代，日本官方在对樱花的象征内涵进行扩展的过程中，也为樱花颠覆传统意义开辟了通道。以往，樱花在规范社会秩序上具有美学及民族身份认同的价值与功用。

然而在每个时期，每种社会制度，都有着在文化认可下，颠覆传统秩序的方式。在这种观点下，樱花只是一种代表着传统世界秩序的符号，那么，负片式的樱花，难道不是象征着传统世界复杂的对立面吗？

△《流浪者之歌》

换言之，樱花既是作为传统秩序的象征，也是另类形象的象征。铃木清顺的反骨，经由此种对樱花意象的摄取和处理，展现地淋漓尽致。

大正时代，确实是一个讲文化的颠覆时代，更是一个浪漫至疯癫的时代。要捕捉大正浪漫的灵魂与气质，用铃木清顺这种叛逆的方式是绝妙的。

在日本电影中，樱花确实有着极为丰富的表现。相应的例子不胜枚举：

比如传达着时间疗愈与现代日本风味的《海街日记》及《澄沙之味》；

△《海街日记》

△《澄沙之味》

带着季节更替的风景，象征着自然生产力的《小森林》；

△《小森林》

怀有少女呢喃心事，捕捉惊鸿一瞥的青春碎片的《樱之园》、《四月物语》、《花与爱丽丝》；

△《樱之园》

△《四月物语》

△《花与爱丽丝》

以家族聚散流露物哀心绪的《细雪》、《初恋》；

△《细雪》

△《初恋》

苍凉凄美，吊诡森幽的《樱之森之满开之下》；

△《樱之森之满开之下》

作为隐忍与静默的爱慕而存在的《其后》；

△《其后》

充斥命运无力感的《玩偶》；

△《玩偶》

代表着日本人对时空理解的《秒速5厘米》；

△《秒速5厘米》

殉情壮绝的女性悲歌《秋津温泉》；

△《秋津温泉》

作为现代艺术家对传统文化再利用，结合歌舞伎的《花魁》；

△《花魁》

以及完美诠释何为“花中樱花，人中武士”的藤泽周平的一系列作品，包括《蝉时雨》、《花痕》、《山樱》。

△《蝉时雨》

△《花痕》

△《山樱》

樱花在上述作品中的意象内涵不尽相同，但我们可以从上述作品中笼统地概括出樱花文化的不同指涉方向，包括农业，性，情感，生命，时间空间，人际关系等等。

也正是樱花在文化上的广泛指涉，代表，概括作用，让樱花得以被称之为具有灵性的花朵，渗透在日本文化的血液中，正如日本国学大师本居宣长所言：若问大和魂，山野樱花映朝阳。

今天罗骏老师的分享真的可以说是干货满满！我就不多加戏了，少说几句。

不知道你会不会跟我有同样的感觉，只听一遍的话，很难把罗老师所说的话都听明白。然后会跟着了魔似的，听第二遍，第三遍，可能听到第 N 遍的时候，会忍不住拍大腿，甚至发出深深感叹：原来这部电影这样看才有意思的啊。

罗老师在春节不是给我们做了一期三谷幸喜导演的作品分享么，我把他推荐的《了不起的亡灵》找来看了，发现果然配着他的解说，食用效果更佳！

今天更是get到一堆樱花影单，开心！目测至少未来半年不会片慌了，有了这些，谁还稀罕岛国动作片啊（欢迎分享给身边也正片慌的伙伴）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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